藝考之路:一名藝考生的成長樣本
2013-09-23 13:57:26中國青年報
榮譽如洪水一般地來了。《搶獅頭》,一部被看作集《大鬧天宮》的中國元素和《喜羊羊與灰太狼》的幽默輕松情節(jié)為一體的4分鐘國產(chǎn)動畫,囊括了11項國內外大獎:第六屆亞洲青年動漫大賽至尊大獎、東京國際動畫節(jié)動畫大賞特別賞、中國動畫電影的最高獎——美猴獎最佳動畫短片獎……
過去一年,這部動畫的創(chuàng)作者——中國傳媒大學學生段雯鍇接過一個又一個獎杯,其數(shù)量比他從小到大23年來的獲獎總量和被表揚次數(shù)還要多。
這個高中時代成績總在班里墊底的男孩,曾一度被認定是個“不知道將來能干什么”,“雖不打架、不鬧事,但也沒啥遠大前途”的角落里的學生。
2008年,段雯鍇和絕大多數(shù)普通藝考生一樣,在文化課的戰(zhàn)場上走投無路時,抓住藝術考試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,并投身魔鬼式訓練,最終考入一所重點高校。
如今,談起這段經(jīng)歷,段雯鍇毫不避諱。他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,“感謝藝考經(jīng)歷,從那以后,作為一個成績差的學生,我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”。而這一點,對那些和曾經(jīng)的他一樣身處高考熔爐中,卻難以考上重點高校的絕大多數(shù)高中生來說,彌足珍貴。
學習是為了什么,他答不上來,只知道上網(wǎng)看武俠才有意思
2005年,網(wǎng)吧,和一種以出租圖書為業(yè)的“書吧”,風行全國。這兩“吧”常以學校為中心,輻射大街小巷,漸漸成為家長老師的眼中釘,以及中小學生成績的“頭號殺手”。就是在這一年,段雯鍇步入高中。
很快,他就成了被“獵殺”的對象。
一放學,段雯鍇收拾書包就奔出教室,和幾個約好的同學,一起沖向網(wǎng)吧占位子,“去晚了就沒位子了。”有時,他們連中午一小時吃飯時間也不放過,買點食品到網(wǎng)吧去吃。他們還常常通宵上網(wǎng),第二天早上上課,就趴桌子上睡覺,醒來已到了下午。
回到教室,遇上“不管事兒”的老師,段雯鍇就在課桌里攤開一本小說,進入書吧的世界。
書吧就在學校附近,他花了幾十元錢辦了張年卡。里面的書主要有三大類,武俠、奇幻、言情。他最喜歡金庸,有時候會在書吧翻一翻別的書,但每次帶走的還是金庸。
他至今清晰地記得,一套《天龍八部》有5本,每本和他們整天要面對的文綜教科書差不多厚,而兩者在他這里得到的待遇卻是天壤之別,前者他讀了有五六遍,后者則是“基本沒翻過”。
到了高二,段雯鍇的成績滑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,一次測驗下來,班上60個學生,他排在50名開外。
但是,班主任從未因此找過段雯鍇的麻煩,“班上有60多個人,老師也管不過來”。也有可能是他看起來比較“乖”的緣故,“不打架、不鬧事,只是不學習”,但他自己后來意識到,像他這樣的學生才更危險,沒有人理你,很可能會自生自滅。
事實上,那時的段雯鍇也知道要學習,但學習是為了什么,他答不上來。用他自己的話說,只是“每次考試都想往前面考一考”。
一段時間后,成績不進反退,這讓段雯鍇自信心受挫。“我就覺得是不是我比別人缺點兒什么,會不會沒有別人聰明?”
他陷入了泥潭,越是成績不好、情緒低落,就越是想去網(wǎng)吧和書吧。
在網(wǎng)吧,當別人在風靡全國的《魔獸爭霸》里玩得殺聲震天時,段雯鍇卻在一旁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游戲。“不是真的想玩游戲,就是不知道該干嘛”,那些在成人世界里十分幼稚的問題,比如“活著整天是干嘛”,卻是那個年齡的孩子常琢磨的問題。
段雯鍇也不例外,在他看來,身邊的同學都沒有什么目標,沒有人想過將來要做什么,或者要考什么大學,大部分人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。
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原來可以干這個時,才意識到“上帝真的會給你打開一扇窗”
關鍵時刻,家人拉了他一把。
一次家庭聚會上,學服裝設計的姐姐得知了這個弟弟的“劣跡”,便為他指出一條出路——藝考。
父親反對,母親支持。段雯鍇本人想試一試,聽到這個建議時,他感到一種“強烈的興奮”,“就像別人一提醒,我才意識到,原來我是可以干這個的”。
小時候,段雯鍇跟著姥爺學過幾年繪畫,以國畫和素描為主。那時,他還聽了很多老年間的故事,這次的獲獎作品《搶獅頭》也是換種表達方式將其講述出來而已。
上了中學,因為擔心學習成績受影響,父母沒有讓他繼續(xù)學畫。畫筆放下了,段雯鍇對繪畫的興趣沒有放下。翻開段雯鍇的中學課本,可以看到,幾乎每一頁都被他畫滿了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的圖案。
事實上,就包括在網(wǎng)吧的日子里,段雯鍇也顯露過“畫畫”的天賦。那時,他制作了一張《魔獸爭霸》的游戲地圖,同學們時不時把他做的地圖拿出來玩一玩,覺得挺有趣。
而且,迷戀網(wǎng)絡和電腦的這段日子,也陰差陽錯地讓他收獲了動畫技能。高一時,段雯鍇就在電腦上自學過flash制作和C語言,“也沒有人教我,跟著網(wǎng)上的教程自己摸索,就覺得挺有趣。”后來,當這段經(jīng)歷擺在考官面前時,他們大為吃驚,畢竟,“懂技術”的美術藝考生并不多。
對段雯鍇來說,有了藝考的目標后,高中的日子才開始“有盼頭”。他還記得,有一次,同學拿雜志上的一篇文章給他看,上面寫著“中國傳媒大學食堂的包子特別好吃……”他看后就樂了,似乎文章上說的就是他的大學。
當然,藝考之路也并非坦途。
輾轉幾個家鄉(xiāng)的畫室后,段雯鍇來到北京學畫。和朋友一起住在十幾平方米的地下室里,屋內衛(wèi)生間只有一個簡陋的淋浴。父母心疼兒子,讓他換個好點的地方住,但段雯鍇沒答應,“對我來說那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,每天十幾個小時都在外面畫畫。”
進入藝考培訓班后,段雯鍇進步很快。“班上有些人已不是第一年參加培訓,但是我很快就比他們畫得還好”,段雯鍇說,“后來老師可能覺得我是個好苗子,建議我走純藝術的道路,考美院。”
但此時的段雯鍇已不再盲目,他冷靜分析了自己面臨的選擇。一來“動畫、游戲、計算機這些都是我從小喜歡的”,二來“自己對純藝術的道路不十分感興趣,也沒把握能考美院”,于是,他告訴老師,他想去一所綜合性的大學,學動畫方向。
數(shù)學從20分到96分,有了目標后,補文化課也覺得理所應當
藝考期間,文化課也不能落下。
那時,段雯鍇白天上文化課,下午放學后趕去畫室學畫,到晚上9~10點鐘,再從畫室往學校的自習室去。頗為有趣的是,在自習室里,當同學們埋頭看書做題時,段雯鍇卻在角落里支起畫架畫畫,互不打擾。同學們大多自習到12點就回寢室了,而他通常要畫到凌晨1~2點。第二天7點起床,再上課去。
2008年春節(jié),藝考專業(yè)成績出爐,成績不錯,這意味著段雯鍇可以以一個相對較低的高考成績被錄取。但這對一個高中前兩年疏于學業(yè)、文科底子幾乎為零的學生來說,仍是一個很難邁過去的坎兒。
段雯鍇只有一個學期的時間來復習文化課。他沒有任何花哨的學習技巧,唯一的方法就是死背書,多做題。尤其是數(shù)學,教科書上每道例題、課后習題他都做了好幾遍。“政治、歷史一遍記不住就多記幾遍,我爸對我說,‘把書翻爛了你就能考好。’雖然最后書也沒有爛,但我就是這么做的。”他說。
高考前夕,那個曾經(jīng)無所事事、打死都不愿意看教科書的段雯鍇似乎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埋頭苦讀的好學生。他說,“我當時確實很用心,把學藝術的勁兒也用到了文化課上。”這時,他的目標愈加清晰,高考,在大學里搞動畫,“要是藝考過了,卻折在文化課上了,就太不值了。”
高三那一年,段雯鍇幾乎每一次考試的排名都有進步,其中進步最大的是數(shù)學,150分的卷子,起初得20分、30分——“之前常常連蒙帶猜地做題”——到最后高考時,他得了96分。
最終,段雯鍇以專業(yè)分全國第六、文化課超錄取線100多分的成績被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錄取。
如今回過頭來看那段時光,段雯鍇覺得,藝考對他來說,是一個尋找自我的過程。“藝考這個過程,我換了好多地方,也結識了很多朋友。而在此之前,我是沒有目標的,每天渾渾噩噩去上學,也沒有心中想去的地方,也不知道以后會干什么。”
在特呂弗的經(jīng)典電影《400擊》中,主人公安托萬熱愛寫作,大作家巴爾扎克是他的偶像,但同時安托萬厭惡學校死板的教學,經(jīng)常撒謊、逃學;老師和父母不理解安托萬對寫作的熱愛,只看到了他厭學、逃課的一面,就把他送進了少年管教所。
段雯鍇慶幸的是,他沒有像當年許多的“網(wǎng)癮少年”那樣,被送進楊教授或陶教授的網(wǎng)癮戒除所。
“我找到了自己的向往,當然,這也得益于家長的寬容。”如今,這紛至沓來的榮譽,也激勵了段雯鍇,他希望可以在動漫的路上繼續(xù)走下去。